【曦瑶】溯洄从之-rn

【曦瑶】溯洄从之

（二十五）善复为妖孰知其极（上）

金光瑶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院子，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而明晃晃的打在灰白的墙壁上便更是晃的人有些不适。他看起来有点像在发呆，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反复浮动的满是那天的种种。他模糊的记忆中蓝曦臣就在那墙边，固住了自己的身体，焦急的反复唤着自己的名字……

看来被邪祟反噬真的会失去部分记忆，金光瑶一项记性很好，但反反复复他自己能确认看清的仍然还只是那张聂明玦青紫狰狞的脸。

金光瑶微微叹了口气，心绪难平，手中摩挲着一样事物，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正踌躇，身后忽然有了动静，金光瑶听闻马上换了另一幅表情，转头看过去，温声道

“醒了？……怎么大白天就睡着了”

“哥”一个少年揉着眼睛似乎还没睡醒，他看着金光瑶逆光的身影，逐渐展露了些许笑意。

自从那日将这被他夺舍之人的弟弟接到此处修养，这少年就一直这么唤他。金光瑶每次都会强调一遍，他不是他的哥哥，但似乎对这少年来说并没有什么效果。这次金光瑶许是有些疲累了，也不再反驳，只是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

少年开始看对方没有反驳，便要面露喜色，而后却又渐渐发现他的面色依旧淡漠，又失望的低下了头，嘟囔道

“好吧……我是昨晚没睡好”

金光瑶见状也是微微蹙眉，他还是有点心疼这个孩子的，虽然不是因为他的原因，但毕竟这身体曾经属于他唯一的亲人。

“又做噩梦了？还是那天看到的情景？”

那日清谈会将这孩子带到此处本是暂时休息，没想到他并没有睡着，而之后在这院中发生的一切，这孩子便是唯一的见证者。而所有这些，金光瑶也是从兰陵回来之后才发觉的。

“那个人……为什么要对你……”

少年的眼睛水汪汪的，似是还未从恐怖的梦境中完全脱离。金光瑶已经很清楚他梦里出现了什么，顿了顿，心中黯然却不能挂在脸上。于是他还似平日般的微笑着，却没有回答少年的提问，轻声道

“你很幸运，若是当时被他发现怕是你已经没命了”

少年听到‘没命’这两个字身体仿佛轻颤了一下，金光瑶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已经失去了很多亲人，这话或许还是刺激到了他。金光瑶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了一包东西，提到少年面前俯身笑道

“给你带的，之前听你说想要，今晨出门便带了些回来”

少年接过东西愣住了，他仿佛是记得自己曾说过想要尝尝姑苏的点心，但也未曾想到真的会有人当真，还特意为他去买。

云深不知处的仲夏没有城镇中那般暑热，少年喜滋滋的跑进偏房，半晌泡上一壶温茶，将点心装盘一起端到了金光瑶面前。金光瑶似是有些惊诧，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笑盈盈的问道

“这是给你吃的，为何又端回来了”

“我以前都是和哥哥一起吃的”

少年也笑呵呵的答道，似是已经将刚刚脑中的阴霾一扫而去了。

金光瑶蹙眉想了想，还是端起了托盘中的茶杯，却没有拿盘中的点心，随后又微笑的点点头，道

“茶不错，但你可知要讨人喜欢最重要便是知人喜好，这盘点心是你所爱却不一定和我胃口。你这样端到我面前若我不吃你便会伤心难过，倘若我对此并无爱好而勉强吃下心中也自然没有愉悦之感，以后与人交往要记得这个教训。”

“……哦”

少年似懂非懂，好像听到了很深奥的事情，他只是恍惚觉得也许金光瑶不喜欢吃点心，于是将盘子放到一旁，自己拿了一块开心的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仿佛要求证一般好奇的问道

“……我听他们说你以前很厉害的”

“哦？”金光瑶浅浅饮了一口茶，不自觉的微微勾起了嘴角，轻笑着应道“呵，谁说的”

“就是那些听学的世家子弟”

听到这，金光瑶还是微微勾着嘴角，眼神却是有些迷离，他晃了晃手中的半杯茶忽然将其一饮而尽。

少年开心的吃着点心并没有察觉金光瑶的变化，但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太高兴的事，又皱起了眉，他看向金光瑶试探道

“可他们还说……”

金光瑶早有预料的打断了少年的话，语气却还保持着温和，道

“这种事以后就不要说给我听了”

“……嗯”

少年眼神有些躲闪，但又有些不甘心似的，因为看到金光瑶这样的反应他知道也许那些他不愿相信的话都是真的。

想到这，少年的又隐隐露出了失落的神情，连点心也咀嚼慢了许多。

金光瑶看看他也是无可奈何，片刻他只能轻叹一声，重新挂上笑容温声道

“你且在这安心求学，日后我向家主帮你求个外姓门生的名分便好，总是住在这里与我牵连甚多，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眼前的少年嘟着嘴，眉毛凝的越来越紧，好像在与谁赌气一般，竟让金光瑶想起了少年时的金凌。他甚至下意识的想揉一揉少年的流海，但手指只是微不可查的动了动，便被自己刻意隐在了袖中。

“为什么？”

少年突然眨了眨眼望着金光瑶问道

“什么为什么”

金光瑶佯装若无其事，放下了茶杯，开始收拾起自己的穿戴，仿佛要准备出门。他转而背对着少年，而身后的人还不断追问道。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

金光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自顾提了另一个问题

“你去听学也有几天了，可交到什么朋友吗”

“……没有”

听到这个，少年似是有些沮丧的语气。金光瑶心中早已明了，这少年总与自己称兄道弟在外面自是会受人排挤。只是他似乎心智单纯，还未明白这其中缘由。金光瑶不知为何想到了少年时的自己，这方面他可是十分早熟，却同样被学馆的同学排挤在外，有些事并不是个人能改变的，若这少年不远离自己早晚也会感受到那般被人指指点点的孤独与寂寞。

金光瑶顿了顿，还是带着微微笑意，温柔的对少年说道

“不要那么在意别人说的话……不然等你长大后会很辛苦的”

“嗯”

少年默默应着，却仿佛神游般还在想别的什么事。

金光瑶临要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转了话头，回身问道

“那天的事你没跟别人提起过吧？”

“哥不让我说，我当然没说过”

少年很是认真的答道，金光瑶这才放心，但又一次叮嘱道

“那便好，以后也不可与任何人说起记住了吗”

“嗯……”

仿佛忍了很久，少年终于忍不住了，追着正要跨出门槛的金光瑶大声问道

“可是哥，你不想报仇吗？他那样对你，你当时那么痛苦，我都看见了！满院子都是怨气……”

只见金光瑶身形一凝，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是的，他自己虽然不记得了，可这个少年都看到了。

“报仇吗”金光瑶暗暗想了想，有点想笑“这算是谁向谁报仇呢”

可面对身后的少年，金光瑶回身只是将食指轻轻放到了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依旧微笑着，淡淡道

“不要总想这些了，我要出门一趟，午餐在桌上到了时辰要记得吃”

“你，又要出去吗”

虽然早就想到了，但少年还是有些失落。房门已经打开，明晃晃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房间，金光瑶的身形仿佛笼罩在了一片夺目的光芒当中，就这么隐去了。只留下那几乎永远长在脸上的淡淡笑意

“是啊，去拜访一个朋友……阿砚以后也会有朋友的，只是交朋友要谨慎啊”

午间，云深不知处，碧空如洗清风徐徐。一名身着弟子服的少年在兰室外与另一名少年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

“家主又闭关了？”
“嗯，自从清谈会之后就没见到”
“可我看晚间寒室的灯总是亮的”
“听说此次家主未去瑶台禁地，就在寒室清修”
“哦……那上次我看到的那个人？”
“你说跟家主一起回来的那个外姓门生？好像安排到那个废弃的院子里了，还有他那个‘弟弟’……”
“那个牌匾都旧的看不清字的院子吗？……”

“嗯，所以外面传的都是谣言吧……”

“可我听说那院子以前就是家主为了招待……”

话说到一半，其中一个少年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戳了戳与他相向而立的另一个少年，那人猛然回头正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琉璃般的眸子,正微微低头俯视着他们。
“含……含光君！”
少年们齐声怯怯的应道，同时恭恭敬敬的给蓝忘机行了礼。
蓝忘机仍旧面无表情威严不减，淡淡道

“背后不可语人是非”

含光君似乎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是不是还常住云深不知处，对于小辈都有着一种近乎神奇的震慑力，少年们各个神情紧绷，赶紧颔首又行了一礼。道

“是……弟子这就去领罚……”
“嗯”蓝忘机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又问道“你们师兄呢？”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神情不敢有异，却是还是能从眼底看出一点点的不情愿道
“思追师兄没在，可能是给那个人送饭去了”

蓝忘机知道，所谓‘那个人’便是指薛洋了，自从把薛洋带回来禁闭养伤，便是这些小辈轮流去照看他。

姑苏蓝氏向来以雅正立身，而薛洋的名声不仅十恶不赦还是人人皆知的痞棍，与姑苏蓝氏家风背道而驰到了极点。事故当蓝曦臣命人将他带回来时，不仅小辈们议论纷纷就连各位长辈长老也是唏嘘不解。
“嗯，去吧”

“是”
蓝忘机并未有任何表露，便淡淡放二人离去了。
想到兄长，蓝忘机又是一阵暗暗担心，蓝曦臣自从回来之后交代了各项事务便在寒室闭关至今已有七日，对外只说是进阶功力，就连金光瑶期间也未曾得见，但个中缘由只有蓝忘机与叔父蓝启仁知道。

徐徐一阵清风，刮来了那熟悉的欢脱声音
“诶~蓝湛~”
“嗯”

魏无羡不知从哪飞了过来，一下搂住了蓝忘机的脖子，瞬间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你家景仪醒了，怎么谢谢我？～”

蓝忘机本能的接住他，却是已经耳垂微红。这里毕竟是云深不知处的外院，不仅有本家弟子，时而还会有外门听学的子弟经过，可谓是蓝家最‘热闹’的一处。
“回去再说……”

蓝忘机隐忍着在魏无羡耳边低声吼了一句，托着魏无羡的手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只等着他自己松手下去。
“哈哈，怕小辈们看到吗？他们都去景仪那围观金凌和他的狗啦~”

魏无羡好像很兴奋，可明明他是为了给蓝景仪解咒，用了和对薛洋同样的方法，将自己的元神送入了蓝景仪的意识当中，历尽千辛才将他唤醒的。按理说，也应是身心疲惫才对。蓝忘机皱了皱眉，却没有打断魏无羡的兴致，只是不着痕迹的问了一句
“就因为这个才跑回来的？”

‘这个’指得自然是金凌的那只黑鬃灵犬，魏无羡稍显浮夸的笑容有些僵在了脸上，他尴尬的牵了牵嘴角，片刻又笑嘻嘻起来，却是在转移话题。
“额呵呵……没想到金凌真是自己从莲花坞跑出来了，不过说来也巧，怎么江澄刚走他就赶到了金麟台，险些错过一场好戏哈哈……看来江澄是管不住他了”

“江晚吟已经回莲花坞了”蓝忘机淡淡道，感觉搂着自己的魏无羡忽然莫名的就安静了下来。

魏无羡的头搭在蓝忘机的肩上，半晌才好似懒洋洋的轻声道

“是啊，都回去了……”他扭了扭身子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道“说起来，聂宗主倒是心宽啊，人都没见着就带着自己大哥和侄子回清河了”

魏无羡摩挲了一阵蓝忘机的面颊，见他隐忍着快要爆发终于玩够了，自己从蓝忘机怀里下来不忘帮蓝忘机整理一下被自己弄皱的前襟。
“他说霸下刀灵凶险，不宜久留姑苏”蓝忘机任由魏无羡摆弄着，淡淡道

那日尘埃落定之后，众人回到云深不知处才知道，聂宗主早已回来多时了。当众人问其如何突出重围之时，他只道是一路追着霸下怕它失控伤及无辜便不知不觉走远了，然后竟然在迷阵中迷路找不回去了，只好顺着来时的方向回了姑苏。虽然包括魏无羡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认为此次聂宗主的这个托词有什么说服力，但大家都已十分疲惫却是无人再有经历与其多言。而当魏无羡开始为蓝景仪解咒之后，聂怀桑一行人便马上动身回了清河。
“那聂明宇呢？”
“聂宗主说那孩子体质有异不宜旁人侵入意识，清河聂氏自有办法为他解咒”

蓝忘机仍旧淡淡叙述，没有什么情绪，魏无羡却是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片刻，才道
“哦……既然如此就不用替他操心了，聂宗主从来都是吉人天相没事的没事的”
“……”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的脸，没有言语，半晌正要去牵他的手，忽的听魏无羡向他身后喊了一声。
“诶？思追”

蓝忘机转身正见蓝思追从不远处走来，正欲给他们行礼
“含光君，魏前辈”

魏无羡笑嘻嘻的打趣道
“你也从景仪房里被挤出来了？我以前都不知道景仪人缘这么好”
“不是的魏前辈，我是也是刚听说魏前辈您帮景仪解了邪咒，正要过去看望他”

蓝思追报以和缓恭敬的微笑回应
魏无羡疑惑道，“那你刚才是……”

蓝思追闻言解释道
“哦，今日是我负责照看薛洋，刚是去那边送午餐”

听到此处蓝忘机双眸紧了一下，这细小的变化却让魏无羡逮了个正着。
“含光君？有何不妥吗？”他问
“时间不对”
蓝忘机认真的看向蓝思追，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些许愠色。惹得蓝思追也一时慌了神，但他心中明白，定是含光君发现自己回来时间早了，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我在门口碰到了一个人”
“金光瑶？”魏无羡应的极快，在他看来除了金光瑶的嘴上功夫，这里应该没有人能将守序乖巧的思追拉下水。
“嗯，他说想和薛洋谈谈，还说……”
“还告诉你景仪醒了，金凌也带着仙子去看望他了，他帮你把食盒送进去便是？”

魏无羡毫无预警的接过了蓝思追的话，确是一句也没说错。
“……嗯……含光君，弟子领罚”

蓝思追的脸都白了，表情也甚是窘迫，他很少在含光君面前犯错，但每每与金凌有关的事他就总是无法理智应对。

蓝忘机浅浅的眸子默默看了他半晌，却没有罚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罢了，先去吧”

蓝思追有些惊异，不过还是瞬间面露笑意，难掩开心的答道
“是”

说着便颔首行礼告辞，却又被魏无羡一句话又拦了下来
“等等，思追我刚好有件事想问你”

“魏前辈请讲”

“景仪身上的通行玉令可一直都在？”

魏无羡这一问，蓝忘机的眼神也是一凝，好像也想到了什么。但蓝思追似乎并未看出蓝忘机细微的情绪变化，仍是认真的回答着魏无羡的问题。

“是的，魏前辈，我们带他回来的时候景仪的玉牌也一直都配在腰间”

“那就怪了……”

魏无羡听闻后微微凝眉，单手摩挲着自己的下颌似是在琢磨什么

“魏前辈，有何不妥吗？”

蓝思追见状也疑惑起来，但魏无羡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缓了缓神色拍着蓝思追的肩笑道

“.……没事，你先去看望景仪吧，他刚才也一直在找你”

“哦好”

蓝思追又望向另一边，蓝忘机默默点点头，又淡淡嘱咐道

“莫要让灵犬搅扰他人”

“是”

见蓝思追走远，魏无羡才插着肩轻叹一声，带这些许愁容道

“蓝湛，我想咱们该去找‘那个人’聊一聊了”

“在后山，走吧”

云深不知处的后山，有一处偏僻的小院，废弃多年，姑苏蓝氏的弟子中几乎没人记得这里曾经住过哪位前辈或者关押过什么人。虽是有些破败但在青山影印之下却是自有一派恬静。

金光瑶在小院门口站了片刻，将这院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这里显然称不上什么牢房，但与云深不知处其他房舍的端方布置不同，这院子里没有高垂的卷云纹幕帘，也没有那些泛着清新香气的花花草草，褪色的圆窗里光线所到之处只有素却称不上雅。虽然饱经岁月沧桑却没有一丝凌乱，所有的东西都端端正正的摆在那里一尘不染。

金光瑶与蓝曦臣交好那许多年出入云深不知处就像自己的金麟台一般熟悉，却从不知道有这样一处所在。也许是蓝曦臣瞧着这人伤势实在可怜，又或许只是因为云深不知处真的没有关押活人的地牢，无论如何，以薛洋这般名声如今这待遇真可算是善待了，只是怕是他也未必领情。

金光瑶想着，有些无奈笑了笑，提着方才从蓝思追手里接过的食盒便踏了进去。

“哟，今天是你啊，怎么，跟蓝曦臣混这么久就混到跟那些蓝家小孩儿一个辈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走进了院门几步，薛洋夸张的笑声便从屋内传了出来，金光瑶早已习惯了一般，根本没理他，仍旧缓着步子走到门前。见门虚掩着也没多废话便轻推而入，薛洋靠坐在一张木榻上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他挑着嘴角很是不屑的打量了金光瑶一番。

“几天不见成美倒还是老样子”

金光瑶是习惯了平时总是微微勾起嘴角的，他将食盒放在案上，丝毫没有半分异样情绪。薛洋见状更是肆无忌惮，他此时正懒洋洋的窝在榻上，腰以下盖在被子里，上身还似平日的穿戴靠坐着。头枕着自己的手掌倒是几分惬意。

“哼，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一直都不喜欢”

金光瑶先没理他，自顾打开食盒看了看，笑着摇了摇头又合上了盖子，完全没有对其中餐食加以任何评论，只是漫不经心的回应道。

“我知道，可我觉得挺好的，而且你从来也没反驳过”

金光瑶随手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沉甸甸的

“那是什么”薛洋挑了挑眉毛

“谢礼”金光瑶微笑作答，却让薛洋一阵沉默

“……”

金光瑶也不管他是听懂了还是没懂，继续补充道

“是你喜欢的，蓝家伙食向来清淡，他们也不是刻意为难你，可不要记仇”

薛洋想大概金光瑶是觉得自己以前经常无缘无故的砸人家的摊子，又怕自己记恨以后对他的蓝哥哥下手吧。想到这，他不禁挑起一边嘴角哂笑了一声。

金光瑶将纸包打开果然是一叠酥皮甜点，薛洋眼底闪过一瞬的神采，却又被自己强压下去。他搭在身侧的那只手无意识的动了动，却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金光瑶等了片刻，见他双腿没有反应，双眸闪了闪，便又将点心装盘，挪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塌边。

薛洋见状轻笑道

“呵，义城那几年为什么没来找我”

“……”金光瑶没有回应，而是自顾坐到了床榻的另一端默默看向薛洋。薛洋先是看了看手边的点心，又扬起脸看向金光瑶，似是有些感叹的继续道

“你该来的，杀了晓星尘，然后骗我回兰陵，半路再把我干掉”

“……”金光瑶仍旧不语，薛洋也不等他继续说

“那样如今你会省去很多麻烦，或许此时还坐在仙督的位子上翻云覆雨呢”

金光瑶垂着眼帘默默听了许久也不曾有一句回应，薛洋忽然眯起眼凝视着他，似是感觉到了异常，瞬间警惕了起来。而正在此时，金光瑶抬起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又一次幽幽的对上薛洋略显邪气的微笑。

“……成美可是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晓星尘，还是你”

薛洋虽然看似放松的笑着，手却从脑后收了回来，金光瑶知道这是他开始认真的表现，却正是他想要的。

“你的那位‘小朋友’”

金光瑶刻意顿了片刻才淡淡答道。

他直直的盯着薛洋的眼睛，观察着薛洋的表情变化，而薛洋也同样盯着金光瑶，却是仰着脸嘴角上扬一副挑衅的架势

“我的仇人你的仇人可都是一拨人呢，忘了吗敛芳尊”

金光瑶闻言轻笑一声

“呵，成美既然已经察觉此人身份，何不将其和盘托出，他究竟从你这里偷学了多少……说到底你如今身陷于此也是拜此人所赐，况且，你之前元神受损，当时情况危急他们也无暇顾及你，可这不代表这些玄门名士一直会对你宽容下去”

这言下之意不就是唯有乖乖听话金光瑶才能保他在姑苏蓝氏不被挫骨扬灰吗。薛洋怎么听不出这是一种威胁，而且是金光瑶最喜欢用的方式，似是要伸出援手，但其实则是以此为要挟。

“是啊是啊”薛洋觉得自己这回是看穿了，倒是放松下来得意的笑道“我现在又变成了需要仰仗敛芳尊才能活命的小混混了~那时候你帮我接好了左手的碎骨，那现在是不是先帮我把断掉的腿骨接好呢？”

“其实蓝家早就把你的腿骨接好了，不过是封住了经脉让你动弹不得罢了，我若帮你逃跑岂不是要去祠堂碍板子？”

金光瑶也笑了，他伸手隔着被子敲了两下薛洋的膝盖，仿佛是应征了什么般，看的确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才露出了些许放心的表情。薛洋看出了端倪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继续调笑道

“你还玩儿的挺认真”

“是很认真，但不是玩”

金光瑶收回了手，也收敛了表情，再抬眼，已经是一副严正的面容。他从自己的衣袖中抽出一支木匣，见薛洋还有些懵懂，金光瑶便将盖子轻轻开启了一半，薛洋眼睛落在其中所承之物上顿时面露惊异

“……你手里拿的是！……这不可能！”

金光瑶早已料定了结果，也不惊讶，他小心的把木匣再次收好。

“怎么不可能，虽然那九道法阵只有三道是我教与你的，但你手里那些各家的典籍是从哪来的都忘了吗，还是你以为我当年收集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摆着好看？……另外，这枚珍珠扣我就不客气了”

薛洋终于明白方才金光瑶口中所谓的谢礼是何含义。在金光瑶被蓝曦臣带走的这段日子，他的确是有意回到那座空坟去收齐了孟诗的残魂，至于为何要这么做薛洋只告诉自己这是筹码。他太知道如何与金光瑶相处，没有筹码难保哪天他不会再对自己下手。而安全起见这件东西便与盛放晓星尘魂魄的锁灵囊一起放入了层层防御法阵当中，如今法阵被破，那只锁灵囊恐怕也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此番弄巧成拙，却是再一次的成人之美，薛洋想到此处一阵咬牙切齿的恨意，片刻竟是觉得自己很是可笑，他又看看手边的点心不禁失笑道

“.……你，就不怕我做手脚？”

“你的‘手脚’指得是这个吗？”

只见金光瑶从腰间又取出一小块黑色的碎片，抬手便丢到了薛洋的胸前。

“这是那日与你查看那座空墓时找到的，是你拼凑的那半块阴虎符的残片吧”

金光瑶音容淡定无懈可击，薛洋却已经难掩震惊之色，显然这是他万万也有没想到的。

“你一直都知道这是我做的？……那你还将我留在身边……”

金光瑶没有回应他，只是抿着嘴角隐隐的笑意藏在其中，顿了片刻，又从容道

“……成美，不论你之前是无心被利用还是有心要报复，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只要你愿意配合，我照样还会想办法把你最想要的给你。”

薛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个已经玩得厌倦了的孩子，眼神已经游离到了不知何处，嘴里只是随意的应和道

“好啊，把晓星尘还给我，其他你随意”

金光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默默走近了薛洋，拾起一块他一直没动过的点心送到了薛洋的手边。薛洋斜眼看了他一眼，本以为又会看到那副仿佛长在脸上的微笑，却意外的发现此时的金光瑶却是一副淡淡表情，甚至隐隐有些黯然，如果勉强说他脸上还有笑意，也是淡淡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