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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瑶】溯洄从之

(十七)修罗场 2

 

佛曰: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

 

此刻蓝家清谈会的会场已经比刚才热闹了许多,各家仙首已经纷纷落座,准备参赛的弟子也已经在场中陆续开始列队。

云深不知处举办清谈会与别家不同的就是并不将就排场,但秩序却是绝对的井井有条。会场的布置有着蓝家清新典雅的特征,众人落座于山水花鸟之间,四周亭台楼阁步移景异无一不可入画提诗。除了没有美酒可饮,其他都可算是齐美之极。

大会还未正式开始,各家仙首都自顾与熟识的家族寒暄着。忽而有人轻声道

“你看泽芜君”

闻言几位端着茶杯的修士看向那人所指方向,的确是泽芜君和含光君已经落座于姑苏蓝氏的桌案前,旁边还站着一个蓝家的外姓门生,

众人小声议论道

“他不是在闭关吗”

“呵,最近传言满天飞,撑不住来辟谣的吧”

“当年他大义灭亲手刃了那个大魔头金光瑶,如今却有人传他将夺舍重生的金光瑶藏匿起来,这是何等丑事,姑苏蓝氏肯定得说清楚的”

“说的也是”

“你看他旁边跟着的那个,脸生的很”

“抹额没有卷云纹,该不是本家的吧”

“能跟在泽芜君身边那也不是一般人吧”

众人正议论纷纷,忽然看身旁一队人举着明晃晃的大旗经过,高傲的像是一只金凤凰。

“兰陵金氏都乱成那样了排场还这么大”

“排场不大还能是兰陵金氏吗,他家今天来的都是谁啊,这么多人”

“没见着小金宗主啊”

“小点儿声……他舅舅过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晚吟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眼神阴郁的看着兰陵金氏的人。

“江宗主……”方才几位嚼舌根的修士过来想与他搭话,没想到江澄居然直接无视了,一时间几人都是尴尬到了天上。

三毒圣手的名号不是随便来的,玄门中不少人都见识过他阴晴不定的怪脾气,加之多年来,他的修为也是突飞猛进,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大张旗鼓。于是众人纷纷收声,多是有些忌惮的看着他。

“……”

待金家的人走过,江澄才斜眼看了看周围的人,只是潦草的回了个礼,便沉默的走却了云梦江氏的位子上。

 

“切,臭脾气……”

直到确定他已经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几个人才松了口气般,重新落座。

 

不多时,姑苏蓝氏子弟琴瑟齐鸣,清谈会正是开始了。

众人见蓝忘机走到台前,有些惊讶,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含光君要来主持本次清谈会,而原本留给蓝启仁的位子却一直空着。

 

令大家惊讶的是,含光君平日里在这种场合几乎从不说话,今日站在台上却着实令人惊艳。不仅言语得体恰到好处,又不失含光君本来的清冷风姿,威严中还能带出些许平易近人的温度,冷峻中还能透出些许对世间的关切。与泽芜君相比虽然是毫不相同的另一种风格,但也着实让人听了信服赞赏。

目送蓝思追带领着各家少年队伍入山中开始竞猎走尸的比赛,蓝忘机才坐回到蓝曦臣身边。留在场内的各家仙首则开始纷纷交流寒暄起来。姑苏蓝氏的清谈会虽没有歌舞却有雅乐,再加上这四周的美景如画,不少仙首们聚在一起不仅谈玄门修炼之事,也会在其间吟诗作对曲水流觞,一时间场面甚是风雅。

蓝曦臣见一切还算顺利,心中也略微纾解了些,他正想着如何与弟弟去说寻薛洋的事,忽见一旁蓝启仁的位子仍然空空如也,眼中又闪过一丝黯然。

“忘机,叔父真的没事吗?”蓝曦臣轻声道

“思追已经去请了”蓝忘机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淡淡道

“嗯……”蓝曦臣若有所思,竟是没注意到自己的茶盏已经空了,却还仍然端在手中。忽然旁边一股温热的清茶注入了,不多不少刚好半满,蓝曦臣一愣才发觉自己差点闹了笑话。他抬眼看到金光瑶正站在他身旁,他浅浅的向蓝曦臣笑了笑,轻声道

“蓝先生怕是心病吧……我是否回避一会儿好些?”

蓝曦臣明白他的意思,或许蓝启仁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才不愿出席。原本还想找机会跟叔父解释一番的蓝曦臣,此刻心里不知怎的竟少许有些愧疚。

但片刻过去,他还是安慰金光瑶道

“无事,阿瑶也坐下吧”

金光瑶却笑着退到了蓝曦臣身后,轻声应道

“哪有外姓与本家同坐的道理,二哥莫要任性了……不若还是想想一会儿如何与玄门各家寒暄吧……”

金光瑶站在他身后,似是听到了一声叹息,一旁的蓝忘机淡淡的眸子看着蓝曦臣半晌,还是没说一句话,却自顾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

金光瑶看着不远处兰陵金氏的座次,那一群人多数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唯独没有见到金凌。他暗暗琢磨着

……金凌没来,金家辈分最高的长老就是金沧海了,那日在姑苏客栈带队来找金凌的那位也来了,看来他们是一挂的。想想金家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可没想到金子元怂货也硬着头皮跟来了,着实让他有些惊讶,他们的关系真是比以前更复杂了……

“忘机是特意给金家留了两桌?”

蓝曦臣似是刻意跳开了刚才的话题,也看向那边人气很高的兰陵金氏。

“嗯”蓝忘机一如既往的淡淡答道

“机敏”蓝曦臣微微勾起嘴角,可不等蓝曦臣的话音落下,蓝忘机忽然放下茶杯,轻声回应道

“兄长,金家人过来了”

再抬眼看过去,果然金沧海带着一众金家修士往这边来了,蓝曦臣叹了口气,站起来说道

“毕竟是兰陵金氏,随我迎一迎吧”

于是,蓝忘机随着蓝曦臣起身,金光瑶也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

金沧海与金光善同辈,即便是泽芜君也要唤一声前辈,客套话自然少不了,而金家众人的目光却是一刻都没离开过蓝曦臣身后的金光瑶,特别是金子元。金光瑶看着金子元略显怯意的表情,心中暗自冷笑了两声,便移开了视线,低垂下眸子,静静听着蓝曦臣与金沧海的对话。

令蓝曦臣有些意外的是,金沧海似乎并未想与他交涉前几日那场冲突,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究竟有何套路。

他心里正狐疑着,忽然人群中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二人

“哥?”

众人皆回头看过去,发现一个并未着金星雪浪袍的少年正挤在金家一众人当中。

他怯怯的看着这里,却是有些激动的说

“你怎么在这?我一直在找你啊!”

他声音不大,却是直直的冲向蓝曦臣身后的金光瑶。

 “金长老,这少年是?”

蓝曦臣略带疑惑的问向金沧海,而金沧海此刻仿佛胸有成竹般的侃侃而道

“蓝宗主可觉得这少年面相与您身后这位有几分相像?”

“……”蓝曦臣沉默着看了看眼前的孩子,又看了看身后的金光瑶,心里暗道确是有几分相像,可这显然是金氏家族的陷阱,原来之前的东拉西扯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么?金光瑶是夺舍而来,但这几日他却还没想好如何向金光瑶询问此事,不想却被金家把这事挖了出来,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

而金沧海却是不等他反应就继续说道

“此子乃我兰陵金氏一位客卿的次子,而数月前在一次夜猎中不幸丧生,此后他的两个儿子便不知下落,直到前几日,此子找到金麟台来我们才意外发现……”

忽然,金光瑶从蓝曦臣身后站了出来,微笑着打断了金沧海的话

“金老前辈,此次确是有备而来啊。”

金沧海见状也笑了

“怎么,发现撑不过去,敛芳尊终于肯开口了吗?”

他捋了捋胡子,似是十分高兴,话语带着笑意,眼神中却藏着狠厉。

金光瑶仍旧嘴角挂着微笑幽幽的与他对视,缓缓开口道

“敛芳尊早已不存于世,不知您此刻唤的是哪位?”

金光瑶不慌不忙的问道,眼神则飘向那个有些怯怯的少年。

而金沧海此刻也拉着那少年走近了一步,问道

“你看好,他真的是你哥哥吗?”

那少年约莫也就12岁上下,瘦瘦小小,脸色被这阵仗吓得有些苍白,眼神却是一刻也没离开过金光瑶的脸。

“样子是……可神情……不像……像是……”

不知是心中有所畏惧还是原本就是个内向之人,他说话竟是有些结结巴巴。

金沧海等不及似的终于还是替他说出了那几个字。

“被夺了舍?”

“嗯”

少年轻声应道,随后却默默的流下泪来。

金沧海却仿佛大喜过望般,转身向蓝曦臣正色道

“蓝宗主,当年在观音庙大义灭亲的事迹早已成为佳话,此时不想说点什么?”

“兄长……”蓝忘机十分担心的看向蓝曦臣

“无事”蓝曦臣却只是摆摆手,他定了定神,同样收敛了平日里的笑意

“金长老想让蓝某说些什么呢?”

“先不论蓝宗主如今将当日劫持我家宗主之人收入姑苏蓝氏门下是何用意,在下是很好奇蓝宗主是否已经查清此人身份了?”

这一句,金沧海提高了调门,似是要引得全场众人皆来看。而其实早在刚才那少年上前指认的时候,就已经有好事的人凑过来旁观了,此时,更是在蓝曦臣周围为了个水泄不通。众人皆纷纷小声议论,言语看法不一,却是让人心烦意乱嘈杂的很。

蓝曦臣沉思片刻,抬首回应道

“金长老,此事怕是兰陵金氏有所误会,其一,此人的确刚刚成为姑苏蓝氏弟子,不过小金宗主被劫持之时此人还在云深不知处且失去意识,当与此事无关;其二,我姑苏蓝氏既然收他为弟子,自然是要查清其身份的。”

金沧海嘴角挂笑,却是不怀好意,他闻言马上追问道

“那好,就请蓝宗主讲讲,此人究竟是何人”

蓝曦臣想,金家目的无非是要他在玄门各家面前承认金光瑶的身份,再出言声讨罢了。不过既然他本就是要把这事说清楚的,那便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何况他也已经做好了招架是非口舌的准备。

然而他刚要开口,却见金光瑶走出了他的身后,他弯腰屈膝让自己跟那个少年一般高,他微笑着平视那少年,忽然向他伸出手,柔声道

“阿砚,过来”

这一声亲切的呼唤又是激起周围一阵嘈杂。

“哥?……哥哥?!”少年抹了两把眼泪,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般。蓝曦臣看着他们,有些惊异,他听得出来,阿砚是那少年的名字,金光瑶既然可以从容面对那少年,想必这其间也有一段故事。

“我不是你哥哥”

金光瑶语气中充满了歉意和温柔,他仍旧伸着手等待少年过来。这幅笑容仿佛有魔力般,少年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摊开手掌搭在了金光瑶的手心。

“不是?……”

他口中喃喃念着,似乎还是无法相信眼前活生生的哥哥,其实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而说着金光瑶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绢,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猩红痕迹。金光瑶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轻叹一声,将它放入少年的手中。

“这是你哥哥托我交给你的,你可认得他的字?”金光瑶温柔的说道。

“嗯,认得”

少年抹了把泪,手颤抖着接过那块绢。

他打开它发现这似乎是一块不完整的衣料,上面密密麻麻用血迹写了很多字,没有一句复仇的内容却尽是对弟弟的叮嘱和期许。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身受重伤,我救不了他只能替他继续活着,他本是要托我照顾你的,可写完这些却没来得及写下你的住处便魂归大地了。”

少年听完金光瑶的一席话,抱着那块绢跪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金光瑶上前轻轻搂住了那个少年,让他不至于苦的太难看。周围的人见状都唏嘘不已,唯有金沧海不为所动,继续逼问道

“敛芳尊果然善言,不过这也不能掩盖你夺舍重生的事实”

金光瑶听闻抬头幽幽的看着他,此时蓝曦臣看不下去了,迈步挡在了金光瑶与金沧海中间,尽量保持风度的和声说道

“金前辈,何来掩盖?”金沧海闻言犀利的目光转向蓝曦臣,而蓝曦臣还是保持着和煦的目光,说道“此子,姓孟名瑶,云梦云萍人士。数日前,蓝某见其仙缘未尽,亦存善心,便将其收入姑苏蓝氏修习。前辈可还有疑惑?”

金沧海见状大喜,他指着金光瑶大声呵道

“哈哈,这不就承认了,金光瑶,你还有什么话说!”

而蓝曦臣却淡定异常,拦住了金沧海的手,并且似乎是强行的向前走了半步,完全挡住了金光瑶和那个孩子,逼得金家人都向后退去。

“金长老,谬也,那个翻云覆雨的敛芳尊早已不存于世,如今金家更是无需忌惮一个普通的修士。”

金沧海满脸愠色,凝着眉头,狠厉的说道

“蓝宗主,你这是表明了腰袒护于他吗?!”

蓝曦臣不为所动,反而挂上了他平日里标志性的笑容,摇了摇头道。

“非也,前辈何出此言,常言道善恶自在人心,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何况此子今后只在姑苏蓝氏修习玄门仙法,再无执恶念的可能,蓝某又何来袒护一说?”

金沧海似乎被蓝曦臣这一番言论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并非蓝曦臣所说多么令他信服,只是他那坚定而果决的神情实在少有,让人很难不去想,在这背后他究竟还准备了什么,让他如此无所畏惧。

避开蓝曦臣的目光,金沧海尚在思虑当中,旁边另一位金家修士忽然上前讽刺道

“哼,世人都称姑苏蓝氏双璧是皎皎君子泽世明珠,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双双养了只魔鬼傍在身边”

说道此处,蓝忘机眼神一凛,这是连带着他与魏无羡的事一并拿出来鞭挞了。可惜魏无羡此时不在,否则是一定会冲上前好好教教这个人如何说话。

“休得无礼”

金沧海虽然马上制止了他,却是忽然面露笑意。

他看了看周遭窃窃私语的玄门众人,似乎确定了他们已经占领道德的高地。

“呵呵,蓝宗主,事情到此怕是玄门百家也都知道了,金某也只想奉劝一句,姑苏蓝氏百年清誉可是尽在蓝宗主手上,若是蓝宗主还能分辨是非,还望将此人交于我兰陵金氏发落,也能还了当年葬身于金光瑶手下的金家亲眷公道!”

“……”

蓝曦臣沉默片刻,也看向周围,人群的目光闪躲,有鄙夷的,有惊异的,也有偷偷哂笑的。

金沧海见蓝曦臣半晌没有说话,笑着继续补刀道“今日话说到此,金某也倚老卖老一回,别家的事我本不愿过问,不过如今赤锋尊尸身遗失,凶手却堂而皇之的在姑苏蓝氏修习,蓝宗主,不怕你大哥回来找你们吗?”

忽然久未言语的金光瑶拍了拍少年的肩,缓缓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衣料的皱褶,向金沧海施了一礼,又微微挑起嘴角,若无其事般的走近金沧海,少有的提起了嗓子严辞道

“金长老,俗话说,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金光瑶已然自食其果,断臂折颅,成了万人唾弃的笑柄”蓝曦臣本想伸手拉住他,手却是被金光瑶暗地一个决震开了,他继续逼近金沧海带着前世那样孤寒的笑意,幽幽继续道“前辈不若与在下一同等等看,日后还有什么天降的报应,又会落在谁的身上,如何?”

看着一脸愕然的金沧海,周围议论纷纷的嘈杂也骤然一静,金光瑶甚是满意的笑了。

但他心里知道,虽然这样的言辞算是表态,一时还能起些作用,但此话一出,日后若真有什么事发生,怕是更会被人胡乱猜疑了。

人心是个什么样子金光瑶心里最清楚,事不关己的时候天大的事也不过是有趣的谈资,在看热闹的人面前很多时候当事人的气势比道理更有用。而对于金家的这些老家伙,金光瑶倒是惊喜的发现,一个敛芳尊的神情都有如此大的威慑力,看来他们对于自己的忌惮也真是到了骨子里。

“阿瑶,你且……罢了”

蓝曦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只能摆了摆手

定了定神,他看到一旁的少年还在垂泪,心生不忍,便与金光瑶道

“这位少年还好吗?我看他哭的实在伤心,不若,你先带他去休息一下吧”

蓝曦臣看向金光瑶,金光瑶微微点头,随即,他又看向金沧海,和煦的说道

“他们之间应该还有话要说,不知金前辈意下如何?”

只见金家几人中一阵骚动,金沧海思虑片刻向后方摆手制止了他们的议论,淡淡说道

“此乃云深不知处,自然凭蓝宗主安排”

金光瑶起身离开的时候,蓝曦臣仿佛看到他眼神在远处瞟了一下,而那个方向,只有那一席紫衣还悠然的坐在位子上自斟自饮,完全没有对这边的骚动发生兴趣。

而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江澄在蓝曦臣即将收回目光的时候,也抬眼看了过来,眼神里依旧满是阴郁。

忽然,他站了起来,像是考虑了片刻,还是踱步走了过来。

江澄的声音从金沧海的背后突然响起

“金前辈平日里惜字如金威严的很,怎的今天突然变得口若悬河了?真真不像啊,莫非也是被人夺了舍?”

人人都知道江晚吟开口毕带着三分毒,可没想到,这回一来就直接怼上了。

金沧海怕是没想到江澄会来趟这滩浑水,瞬间神情一凝,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回应道

“呵,江宗主,我们家小宗主今日也未曾见到,不知还安好否啊?”

江澄早就知道要回答这个问题,幽幽的瞥了瞥嘴角,心中只是暗笑这些人怎么就想不出点别的花样

“前辈原来还记得金小宗主么?我看比起小宗主的安危,金家更在意敛芳尊的报复吧”

此言一出,周围话锋都转了向,又一次嘈杂了起来。

“江宗主,何出此言,”

看见金沧海的脸色骤变,江澄心中一阵冷笑,他又抬眼勾起嘴角看看站在一边沉默的蓝曦臣,仿佛是在说:怼人这种事你还是不行啊。

“何出此言?玄门百家都站在这呢,不是刚刚如金前辈所愿,见证了么。”江澄说的字字见血,见证二字一出,便有人小声议论起了金家掌权这些人有多少与金光瑶结过怨,现在如何如何怕金光瑶报复,便想着借机先下手为强云云,竟是一时间似乎大家都忘了金光瑶的前世恶行。

江澄对一时四起的议论之声仿佛充耳不闻,继续道

“金家对自己的宗主不闻不问,倒是对别家的外姓门生关切的紧啊”

金沧海的面色越发不好看了,但还是强作从容的道

“江宗主说话好生有趣,当日若不是阁下将小宗主强行带回了莲花坞,此刻他也该在云深不知处代表兰陵金氏才对,怎么此时却来怪我们对小宗主不闻不问。”

江澄暗暗轻哼了一声,眼角挑起一个轻蔑的斜度,似是在完全不把一众金家长老放在眼里

“呵,那日若不是江某护送金小宗主回了莲花坞,怕是他都等不到今日的清谈会了吧,金长老,不知有趣的究竟是谁啊”

金沧海听的出来,江澄明显是言有所指,但他思索许久也只能认为江晚吟所说应该只是他的推测,毕竟以他这么多年对金家的了解,有些联想是很容易的,但他手上绝不可能有什么证据。思前想后,金沧海还是强撑着自己的威严,正色道

“江宗主,今日玄门百家皆在场,说话可是要注意分寸,莫要搬弄是非”

没想到江澄不仅没有被他的警告吓退,反而嗓门越发大了

“金长老说的好,搬弄是非确是江某最为痛恨的,不知您是否认得这个?”

江澄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了金光瑶给他的那封信,只需见信封上的落款便知道,此物出自谁家了。金沧海万万没有想到,这封信会出现在江澄的手里,一时语塞。

“……你!”

江澄见状乘胜追击,他将信封握在手里,假意的在金沧海的面前晃了晃实则却是让在场的人都看到,又拆开信将里面的内容取出,并没有念,而是自己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番。余光里金沧海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江澄印证了心中所想,握着信的手暗暗发紧。

“可惜,江某前几日听闻写信之人已经过世了,要不大可以将她唤来问一问,究竟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啊”

金沧海见状看来是收不住了,他强压住心中的火苗,强制自己保持一个相对平和的语气

“江宗主,此乃金家内务,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诶?”江澄佯装疑惑,反而声音放的更大了。

“前辈闹出这么大动静让玄门百家都围过来,难道要的不就是个见证?”

蓝曦臣看出了其中端倪,然而此时玄门众家的反应已经让他感到不妥,于是他在后方轻轻唤了一声提醒道

“江宗主……”但江澄并不想听,强行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

“别的我不知道,不过若不是蓝家这位门生那日在客栈守着金小宗主,怕是我这个舅舅也难见他最后一面了吧!”

这最后几个字江澄是咬着牙狠狠盯着金沧海,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金沧海此时面色已经煞白,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眼珠左右躲闪不知在盘算什么,片刻十分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额……呵呵,江宗主,蓝宗主,今日之事还是有些复杂,方才金某也是为了家族安危略有焦虑,出言不逊多有得罪……”

金沧海的话锋转的太快,以至于看热闹的众人都不禁笑出了声,场面甚是尴尬。

江澄似乎是还没看够,站在一旁侧首不语。

还是蓝曦臣打破了僵局,站出来缓声道

“啊,金前辈哪的话,原本清谈盛会就是玄门交流沟通的地方,若能这样化解干戈消除矛盾,总要比提剑相对要好太多。是蓝某思虑不周,让大家多有误会”

江澄斜眼看见蓝曦臣出来圆场,心中少许有些不爽,不过想来这里毕竟是蓝家的清谈会,能到个什么程度,他心里也有数。

于是江澄扭头挑起嘴角,却是刀子一般的眼神望过去。

“我看,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便散了吧,金前辈费了这许多唇舌想必也该去喝杯茶,歇一歇……”

说着,他向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紫衣修士不多时端来了一杯清茶。江澄将茶杯接过举到金沧海面前,便不再言语。金沧海愣了一下,须臾才反应过来,这是身为晚辈的江澄在给他一个台阶,让他补回少许颜面,也许是怕江澄再把那封信在众人面前抖出来,虽然不太情愿但他还是将茶接了过来,并假意的笑道。

“额,呵呵,多谢……”

众人皆明白,饮下这杯茶,双方便当是之前的言语只是误会,日后也不会影响家族间的关系。大家见热闹没得看了,才想起来在会场主人面前有些失礼,纷纷散去了。

眼看着金沧海带着一群金家人走远,蓝曦臣才微微松了口气,他见江澄还没走,于是拱手微笑道

“江宗主,多谢”

没想到江澄的脸色并未变好,他甚至有些失礼的只是侧脸对着蓝曦臣,幽幽说道

“莲花坞不会插手金蓝两家的事,江某也并非帮谁,只是为自家小孩出口恶气罢了,内情究竟如何,我还是会追查到底的。”

说完,便侧身离开了。

不等蓝曦臣细细琢磨江澄留下的话,他身侧佩戴的玉佩发出了异样的颤动,似是在报警。他心中骤然一紧,看向身旁的弟弟,而不巧蓝忘机也是同样的神情。

“兄长!”蓝忘机淡淡眸子闪过一丝不安

“结界有异”蓝曦臣紧了紧眉头淡淡道

忽然只见远处回廊有人向他们匆匆而来,正是蓝思追

“家主,含光君”

“思追,不是让你去请叔父吗?”蓝忘机不解。

而蓝思追站定向二人行礼后便有些急切的说道

“先生现在猎场,有一凶尸戾气超强,险些伤及某位小公子性命。”

蓝思追的气息不稳,应当是从猎场直接赶回了这里。

“猎场的凶尸不都是叔父亲自查验封印过的吗?怎么会出这种事”

蓝曦臣看向周围还未有惊动的人群,刻意压低了声音。

“目前还不清楚……”蓝思追看向蓝忘机和蓝曦臣,无奈答道

“有人受伤吗”蓝曦臣又问道

“目前还未有”蓝思追是负责守卫猎场的,他似乎有些自责。蓝忘机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不要太过在意。

蓝曦臣面色却不太好,眸子中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淡淡对蓝忘机道

“我去看看”

而他话音刚落,身后便有声音响起

“不必了”

语音熟悉,二人转身望去,果然是蓝启仁。

“叔父”

蓝曦臣定了定神色,与蓝忘机一同向蓝启仁行礼。

蓝启仁虽然面容带着比平日更甚的严肃,但语气还是十分平稳。

“已经擒住了”

他摆摆手示意二人无需担心,也无需多说,随后却又道

“请泽芜君和聂宗主随我来一下”

蓝启仁一向是严整严肃严厉的样子,虽说现在看起来那板着的面孔与平日不无太大区别,但蓝曦臣能听的出来,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不等蓝曦臣应声,他便听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声音。

“我?”

转头看过去,原来聂怀桑也一直站在刚才的人群里,不声不响的竟是没有注意到他,而现在众人已散去,他却还立在那里。

聂怀桑的样子有些懵,看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刚才蓝启仁的音量足够,或许他都听不到有人在叫他。

 

几人跟随蓝启仁缓步来到了冥室,推门的瞬间,聂欢桑便叫了起来。

“大哥!”

蓝曦臣也看到了冥室中站立的尸身,不是聂明玦又是谁,暗道

“怎么回事……”

聂怀桑已经哭出来了,他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激动几分高兴又有几分担心,结界一开便甩开众人奔向聂明玦的尸身,嘴里还念着

“终于找回来了!”

也许是已经见怪不怪,似乎这位聂宗主无论做出多么夸张的表现也都是可以接受的。众人跟着蓝启仁走进冥室站定,蓝曦臣仔细端详着聂明玦的尸身,眉头越凝越紧。当年聂明玦的尸身各个部分是因为怨气深重而聚在一起,并无认为缝合,而现在,不仅被割裂的部分已经被很好的缝合,连身上大大小小的破口也都被小心翼翼的缝合了。

“赤锋尊的尸身不知何时从何处进了猎场,现已被我封印”

蓝启仁捋了捋胡子,眼神也是极为深邃。

“大哥的尸身已经失踪多日,这是怎的会突然出现于此?”

聂怀桑哭了一阵,才想起来,现在这情形其实甚是诡异,为什么聂明玦的尸身会偏偏是在云深不知处的清谈会上。

“怕是被人故意带进来的”

蓝启仁低沉的声音似是压着千军万马一般。

蓝曦臣则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

“叔父,您刚才可也感到通行玉令有异?”

“嗯……大概便是那个时候,有人破了结界一个口子,把大哥的尸身放了进来。”

众人神色凝重,似乎都感觉到了这里面疑点重重,一是聂明玦煞气戾气都极重,当年一只鬼手都能将蓝启仁震晕,夷陵老祖和含光君合力镇压也是费尽了周折。不知是何人能将如此厉害的凶尸驱策于麾下。而且更诡异的是,今日看聂明玦身上的煞气丝毫未减,蓝启仁却自己便能封印了他,虽说蓝先生近几年修为也在不断提升,但显然还没有达到这种飞跃式的增长。就连蓝启仁自己心中也是充满疑虑。

他盯着蓝曦臣,似乎有话想说,却又迟迟没有开口。

“等等,明宇呢?!蓝先生可曾在猎场看到他,他没事吧!”

哭了一阵后,聂怀桑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对话,担心起宝贝侄子的安危。

“未曾看到”蓝启仁淡淡答道。

听闻聂怀桑脚下一软,这就要摔倒,还是蓝曦臣伸手扶了一把,才把他撑住

“怀桑,不要过于担心,既然大哥尸身找回,想必猎场现在也是安全的。不如先随我去内院缓一缓,明宇回来便带他来见你如何?”

“好……”聂怀桑表情里有些惊恐有些茫然,他看着蓝曦臣,蓝曦臣却看向了蓝启仁

“叔父?”

“这里有我,你们去吧”

蓝启仁闭上眼睛敷手而立,蓝曦臣明白他的意思是,后面的清谈会他来撑下去。而最终,他也没有与蓝曦臣说出他想说的话,只是神色复杂的目送他们离开。

蓝曦臣和蓝忘机拱手向蓝启仁行礼后,便与带着有些受到惊吓的聂怀桑一同向内院走去。穿过一个月亮门,蓝曦臣本想引着聂怀桑往一间常用的客房去,却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忽而听得院墙另一端有异动,蓝忘机先一步抽出避尘飞身跳了过去,蓝曦臣也随后起身,聂怀桑本就心情忐忑见状也快步跟了过去。

三人绕过院墙,聂怀桑看到了一扇半掩的院门,整个空间都静谧的十分诡异。蓝忘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间一凝,而蓝曦臣则率先推开了门删。

这是一座废弃的庭院,但明显还是常有人打扫,只是因为常年无人使用,无论房屋上的纹饰还是庭院里的植物都显得少了几分精神。

蓝忘机知道这院子是以前兄长专门用来接待金光瑶的会客之所,便没有轻易进去,他看向聂怀桑,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内容,但蓝忘机知道聂怀桑也是知道这个院子出处的。

蓝曦臣看了看门上已经有些褪色了的牌匾,没说什么迈步走了进去。

 

此刻,静谧的略显诡谲的庭院中,最先映入蓝曦臣眼帘的是一抹纯白的抹额在随风轻轻摆动,而那人却似乎没什么生气,带着卷云纹的蓝氏家袍上占了些许痕迹,有泥土,有草叶,还有几滴血红。他背对着院门呆呆的站在那里,甚至没有意识到后方蓝曦臣的存在。而蓝曦臣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背影,瞬间不可思议的低吼道

“阿瑶?!”

那人的身子仿佛怔了一下,有些微微颤抖,他慢慢回过头,蓦然的看着蓝曦臣,眼神有些空洞,脸上还带着些许惊魂未定的惨白,果然是金光瑶。

金光瑶侧过身子,正好给让开了身后的视野,突然蓝曦臣听到自己身后聂怀桑一声惨叫

“明宇!”

他这才意识到,金光瑶面前,一个少年趴在地上,浑身是血,已经没有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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