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溯洄从之-rn

【曦瑶】溯洄从之

（十五）前夜

蓝忘机回到云深不知处已经是夕阳西下，本想直接回到静室，半路却碰到蓝思追。

看到思追他想起了还在昏迷的蓝景仪，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蓝思追正在拱手向他行礼，蓝忘机便叫住了他。

“思追”

“在”

“随我去景仪房里看看”

蓝忘机隐没在袖中的手里捏着那粒碎银，又瞬间攥紧了拳头。

“好”

蓝思追抬头看向忘机浅色的眸子，里面少有的泛起了涟漪。

自从蓝景仪昏迷，这间弟子房便一直是蓝思追在收拾，房间整洁像静室一样，没有一样多于的东西，只是本不修琴音的蓝景仪，房中最近却一直摆着一架古琴。原本蓝思追只是各几天才需要弹奏一次洗华，而最近几日蓝景仪心神激荡的情况却越发的密集，几乎每天都要为他弹奏。

蓝忘机一进屋便发现蓝景仪已经在浑身汗湿，脸色很难看，手背碰了他的额头不但不热而且冷的吓人。抬手给蓝景仪把了脉，脉纹如此前般紊乱，却看不出太多异样。

想来大概又是在做噩梦，只是梦中不知有何物可怖到让他吓得全身冰凉冷汗琳琳。

“景仪刚刚还不这样的，我才出去半刻他怎会这般……”

蓝忘机放下蓝景仪的手腕道

“身体虚弱到喊不出声，这样下去即便咒术本身不致命，时间一长他也吃不消。”

蓝思追在一旁听的脸上的血色都没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蓝忘机拿出那粒碎银，用指腹摩挲了一阵，指尖灵光燃起，银子表面竟升腾起了一缕细弱的黑烟漂浮周围。

“这颗银子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蓝思追想用手去碰，却被蓝忘机制止了。

“上面吸附了邪咒的煞气”他淡淡道

蓝忘机小心翼翼的将此物放置于蓝景仪的枕边，只见原本静止的黑烟竟缓缓向蓝景仪的额头飘去，趁着还未触及他的皮肤，蓝忘机迅速将它收了回来，口中念决指尖用力，瞬间淡蓝色的灵焰吞噬了黑烟，那颗银子也在蓝忘机的指尖碎成了粉末。

“邪咒？！和景仪中的咒一样？”

蓝思追看着黑烟飘向景仪的时候心中便有了些许预感。

“不一样，但有些类似，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蓝忘机收了手中的灵力，淡淡道

“.……找到施咒之人便能找到解咒的方法了？”蓝思追仿佛看到些许希望

“嗯”蓝忘机轻轻道。

蓝思追思虑了片刻，忽然对蓝忘机说道

“含光君，我看书里说邪咒是集结怨鬼煞气所炼，若施咒者或煞气元魂接近受咒术所困之人，咒术效果就会增强，这乱魂咒最近发作频繁会不会是……”

“等等”蓝忘机突然打断他“你说乱魂咒？你知道这个咒的名字？”

“嗯，是宗主在闭关前来看望景仪的时候说的，您……我以为宗主跟您提起过”

蓝思追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天蓝忘机一直在藏书阁寻找关于邪咒的记录，却没有找到与其症状相符的名录，那么泽芜君又是从哪知道的呢？

蓝思追正在疑惑，忽然，蓝忘机神色十分冰冷的站起身来。

“含光君？”蓝思追有些担心。

“你好好照看景仪”蓝忘机淡淡的嘱咐着，眼神却看着远方不知何处。

“好”

此时蓝思追看到蓝忘机眼帘微微颤动，仿佛思虑到了什么般，又嘱咐道

“这两日抽空到藏书阁抄一份记载邪咒的古籍卷宗名录，我若不在放到静室即可”

“含光君放心”

“嗯”蓝忘机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迈步出去了。

门外已经是彩云漫天，目及之处尽是如火烧一般的天空，整个云深不知处都仿佛笼罩在一片暗红与金光交织的斑驳之中，是清雅的姑苏蓝氏少有的浓墨重彩。

姑苏暑气渐浓，蝉鸣此起彼伏，蓝忘机忽然想起自己与魏婴在隐居之所种的那一池的荷花该是快到了花期。想到此处他恨不得挥起避尘一剑划破这层层迷雾将那人带回去再不问这世间纷争。他下意识的握紧了避尘的剑柄，虽未崔动灵力却也力道极大，连骨结都发出咯咯的声响。

几名蓝氏弟子们路过蓝忘机身边，原本有说有笑的几人看到蓝忘机都纷纷禁了声。

“含光君”弟子们向他施礼的时候蓝忘机似乎才回过神来

“嗯，……你们是去做什么”

“.……先生命我们去帮忙准备明日的清谈会”

几个少年或许已经扛不住蓝忘机天寒地冻的气场，看到蓝忘机点了点头，便一溜烟的跑了。

“明日……”他下意识的默念，心中又是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觉得或许自己当初该陪着魏婴一起去云梦，而这一丝挥之不去的悔意之上却又是兄长的临阵托付，姑苏蓝氏永远都是他无法推脱的责任。

蓝忘机从来都不是不明白兄长这些年来为蓝家所牺牲掉的东西，而如今这般公与私的两相为难才让他真正有所体会。他也一直都记得观音庙后的那几年兄长神情恍惚的样子，他当时觉得自己是理解兄长的。而此刻看来，兄长当时的悔恨定是附加上了经年累月过往才会如那般沉重。而自己现在是否在做着一件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又如何能完全相信一个曾被他斩了手臂封棺入土的十恶不赦之人，蓝忘机心中忐忑，他无法想象如果魏婴再有事自己会如何。

金光瑶牵着蓝曦臣一路无话，蓝曦臣竟也就这样任他牵着。他心中思绪繁复没有头绪，却是隐隐感到不安。直到跨过了瑶台的结界蓝曦臣才意识到金光瑶正笑盈盈的站在他对面。

“二哥还在想忘机的事？”

金光瑶不经意的伸手在自己的怀里摸了摸，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钻出来“喵”的一声让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忽然变得温软起来。

蓝曦臣的神色缓和了些“阿瑶是何时？……它倒是在这附近徘徊很久了”

“二哥一路心神不定，这小东西可是可怜巴巴的望了你很久呢”

金光瑶单手拖着小猫，另一只手抚摸着它的头，又挠挠它的下巴，惹得一阵舒服的咕噜声。

蓝曦臣恍然，自己何止是没瞧见这小猫，他连金光瑶何时将它揣进怀里的都没注意，金光瑶这是话有所指。

蓝曦臣微微笑了笑想伸手拂上金光瑶的肩安抚，却被金光瑶反手一送，小奶猫便顺“杆”爬上了金光瑶的肩膀，稳稳当当占据了蓝曦臣想要落手的地方。

金光瑶挑眼看了看蓝曦臣，轻轻叹了口气，半晌，像是心中放下了什么般缓缓说道

“想问什么就问吧”

蓝曦臣本还在踌躇着，见金光瑶如此神情便也不再犹豫

“阿瑶，这么多天，你还没跟我说过你是如何回来的”

金光瑶闻言心中一惊，不过想来也难为他忍了这么久都不敢提起。

不过金光瑶还是觉得此时自己说起其中内情有些矫情，于是干脆跳过表皮直接剖开了内核。

“二哥想知道的无非是我回来与薛洋是否有关吧”金光瑶看着蓝曦臣望向自己的眼睛，里面是被他深深隐藏的踌躇和纠结，他忽而笑了笑，刻意的转身背对着他，这是下意识的逃避“薛洋的确是当年我命苏涉从义城带回来的，那时他已没了气息，我便帮他寻了个幼儿的舍养在兰陵金氏”说到此处金光瑶忽然顿了一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黯然的神情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很快又继续道“不过后来观音庙的事……呵呵，他自然什么也做不了，我能回来大约也是巧合，只是之后也确有找他帮忙，算是有些交集。”

“仅此而已？”

片刻的沉默之后，身后才传来蓝曦臣轻柔而略显试探性的疑问。

“呵呵，我与薛洋并非世人传的那般亲密无间，只是同为作恶之人的一些默契罢了”听到此处蓝曦臣眉头一紧，伸手揽住了金光瑶，原本趴在金光瑶的肩头的小猫，也被蓝曦臣的动作惊得一跃回到了金光瑶的手心。金光瑶心中一阵苦笑，一边安抚手中有点炸毛的小家伙，一边继续说道“二哥这样的正直之人怕是不好理解，你姑且可以当做我们只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而已。”

“.……”

蓝曦臣没有说话，揽着金光瑶的手却也没有一丝放松。

说起薛洋，金光瑶记得起初他也觉得这孩子身世可怜，不过很快金光瑶便发现此子身上独特的地方，那是一种天使与恶魔同体的奇妙感觉，再加上当时金光善看中了他的能耐，他们的交集才慢慢多了起来。

在薛洋面前金光瑶虽然还是敛芳尊，却似乎可以轻松释放心中肆虐的报复，他们不在乎对方是否说谎，不在乎对方是否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更不在乎周遭时而投向他们鄙夷的目光，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些看不起他们的人早晚也会被他们收拾掉。

思绪仿佛经年的微尘，在金光瑶的心中飘散，而那一缕微光所及之处，只是一角。

半晌蓝曦臣才听到金光瑶清晰的念出了几个字。

“晓星尘”

“什么？”蓝曦臣一时没有反应出来金光瑶的意思。金光瑶却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小猫放到了地上任它去追那几只翩跹的蝴蝶去了。

“准确的说是，我给予能帮他找回晓星尘的魂魄的东西，比如霜华，比如宋岚，比如一个生根养灵的仙府，他则给予我力所能及的帮助。

蓝曦臣扳过金光瑶的肩，金光瑶的侧脸微微低着似乎并不愿让蓝曦臣看到自己的神情。

“所以，这其实也是控制他最好的方法吧？给他最在意的事情去做，他便无暇再去四处作恶了。”

金光瑶挑起眼帘瞧了瞧蓝曦臣，似乎没想到他平日里温柔和善的二哥也能想到这一层，不过片刻他还是莞尔一笑

“……二哥你还是太善良了，是让他无暇为他人所用而已，如今我重回世间无人可用，这样好用的一个人，我怎么能放手留给别人可乘之机呢。”

金光瑶看着表面风平浪静的蓝曦臣，他知道此刻他的二哥心中还是被自己无情的言论惊出了一些风浪的，或许早该如此，他想，梦里或许蓝曦臣看见了金光瑶内心最脆弱的部分，但现实里的金光瑶却远远不止于此。蓝曦臣对于他的感情和信任究竟能撑多久，金光瑶从来都不抱太大希望，而他贪恋的只是当下的些许美好。

蓝曦臣没有言语，不置可否的神情终于还是透露了出来。他忽而牵起金光瑶缓步向内院走去，两人一起进了蓝曦臣的书房，金光瑶自从来到瑶台几乎只在自己的房间中或是在户外练功，蓝曦臣其他的房间几乎从未涉足，而一踏进房门金光瑶便愣了一下。眼前书桌案边挂着的四副挂画，不正是当年蓝曦臣赠与他的兰陵四时御景图，也是梦中出现的那晚……

蓝曦臣似乎没有注意到金光瑶神情稍纵即逝的变化，只是径直去取了两杯清茶，转身微笑着交于金光瑶一杯。

“二哥可还记得那日在寒室的那封信？”金光瑶接过茶杯徐徐说道

“那封为金凌求援的信吗？” 蓝曦臣闻言也忽然想起那天他也疑惑究竟谁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偷溜进寒室不被发现。

“嗯，那封信是我让薛洋送去的”金光瑶不等蓝曦臣问，便直接告诉了他。

“哦？”蓝曦臣现在听起来倒也不再感到惊讶。

“若薛洋如果真想报复姑苏蓝氏，现在云深境内怕是已经乱作一团了，出了这样的事如若真是他有意为之，那报复的对象也只可能是忘机一人”

蓝曦臣思虑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方才你那样说是不是怕忘机跟去一剑斩了薛洋？”

金光瑶一听便笑了出来

“二哥，虽然含光君在玄门修为了得，可你怎就觉得薛洋就那么好对付？何况君子与流氓对战本就吃亏。”金光瑶顺着礼数品了一口杯中的茶，茶香在口中升腾，只一口便足够让他回想起来，这是当年他曾赠与蓝曦臣的那款雪芽，他再次看向蓝曦臣，那人仍旧清风和煦的微笑着，金光瑶只好自顾掩藏好自己的心绪继续道“……薛洋此子虽然狠辣但也简单，此时除了晓星尘该是顾不上其他才对，此般这也的确让我有些惊讶……”

蓝曦臣收回了目光，自己也饮了一口茶，便将茶杯放在了一边。

“看来还是为了忘机着想”

金光瑶发现蓝曦臣总能在他想展示自己狠厉无情的一面时戳穿他的伪装，即便这种所谓的善意也只是因为他是蓝曦臣的弟弟。

金光瑶心里一阵自嘲，也是，自己连蓝曦臣一剑惯胸之仇如今都视而不见，何况被他弟弟断一只手臂呢，真是好笑，若是世人知此内情怕是又给敛芳尊添了一条不错的笑料。

“为什么不是呢，薛洋这种人能不惹还是少惹。”

金光瑶依旧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情，眼神不自觉的躲开了蓝曦臣，却落在了墙上的挂画上。他记得当年蓝曦臣送他画的时候，那春景上的确只画了一个人而已，梦中的情节是不曾有的，只是如今这画上却是多了一个人，寥寥数笔勾勒出的白衣青年。

“这果然是敛芳尊的方式”蓝曦臣微笑着走近了金光瑶“我从绽园取回来的”

“……”

金光瑶没有再答，只是看着这四幅画陷入了沉思。

傍晚时分江澄下了船，时隔几日再次登上了彩衣镇的驳岸，小镇夜市依旧热闹，似乎无人注意到这支外乡的船队。他身后的江家弟子小心翼翼的跟着，他们知道宗主正在气头上，因为他的外甥，金宗主。

“你们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江澄抬眼便是一计眼刀，把众人吓得不轻。

“是是……”

江澄平日里与蓝家交往不算多，但每次姑苏举办清谈会他却都要提早一日半日在彩衣镇住上一晚，江家人没有不知道的，以前以为他是有些故交在此地，但自始至终也从没人见过他来彩衣镇见过哪位旧友，却从来都是找一间枕河的客栈独自住下，半夜挑灯到子时也不见熄。

而前几日他这样的气性也没把这件事忘了，硬是把大喊大叫非要跟来的金小宗主生生锁进了结界里，也没误了出发的时辰。

江澄看侍者已经安排妥当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自顾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他才露出了些许疲乏的神情。不由的回想起了出发前与金凌的争执

“舅舅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给我好好养伤，有事我去顶着”

“我都二十二了！舅舅你太看不起人了！我是金家宗主我要去！”

“胡闹！你还知道你是金家宗主！上次就差点回不来，以后要做什么大事也先要有命在知道吗！”

“还以后？！你还当我是小孩儿吗！你跟我这么大的时候都重建莲花坞杀温狗报仇了！”

“你！……总之我告诉你这个月你哪都不许去！给我在这儿把伤养好了再说！”

“……舅舅！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对金家图谋不轨吗！”

“看谁敢！话说你这都跟谁学的”

“我又不傻！”

“行了，老实呆着吧，我要出发了”

“舅舅你太固执了！”

“臭小子你皮痒了是吧，看我不…嗯？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金家宗主的印章，你带着吧，万一起了争执也算是个证明……”

“……回来再收拾你”

江澄从怀里取出了金凌那枚雕刻着牡丹花纹的纯金印章，形制小巧雕工细腻，心中暗暗笑了笑“这笨孩子，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交于他人”。

此时已经入夜，窗外便是彩衣镇码头，傍着静静停靠在岸边的乌篷船，点点灯光映出水面幽幽的波纹，码头边上只有卖酒的小店还没有打样。似乎过了这么多年，这码头周围除了这家当年他与魏婴初来姑苏时第一次买酒的店铺没有换，其他的都不复从前了。与其说它是店铺不如说它只是个卖酒的摊子，以前只是简单支起个棚子，如今却也简单搭了一间铺面。这酒也不是后来魏无羡总是心心念念的天子笑，只是老板自家寻常酿的糯米酒罢了，回味算不上浓郁，香气也飘不过这方寸之地。

江澄叹了口气，将金凌的印章收好，正想着明天见了金家的人要如何表态既能顾及金凌的颜面又不至于言辞太过惹出什么乱子。而在现在这种微妙的时候，这对于江澄整个平日毒舌惯了的仙首来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了。

他正独自发愁，忽然感觉窗外有人，他警觉的闪过身，警惕的看过去。的确有一人站在码头的酒铺跟前，那人，是蓝忘机！？

“怎么？蓝二公子这么晚不休息，专门出来犯禁的？”

江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见到蓝忘机总是心里别扭，但以前场合大都正式，他也不好发作，好巧不巧这次竟然在这碰上蓝忘机。心道他难道是来给魏无羡买酒的不成。

蓝忘机站在那没有动，眼神就如平日那般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看着江澄淡淡说道

“江宗主好惬意，却不知此时魏婴尚在何处是否安好”

“你说什么呢？他……没回来找你？！”

江澄说道后半句忽然意识到了些许问题，莫不是魏无羡出了什么事！

二人月下对坐，蓝忘机花了买酒的钱却只要了两杯清茶，老板也不恼，临要打样还是笑嘻嘻的给二人准备出了一张桌子。

“事情就是这样，他那日便自行走了，当日他应该会在云平城歇脚，我当他说了那话便是直接回了姑苏，他虽没什么灵力可陈情在手就算是薛洋也不会贸然招惹他吧”

江澄眉头皱的好像一团麻绳，气呼呼的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蓝忘机却端着茶杯似乎在琢磨着江澄的话，又徐徐道

“是不是薛洋明日便知，你们交手他有没有用过咒术？”

听蓝忘机这么一问，江澄回忆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却还是说

“不过他没用也不证明他不会用，何况我看他现在修为不低，明日不若我随你一同去”

蓝忘机默默把杯中的茶水喝了便起身要走

“不必，怕是人多行动也容易暴露，江宗主早些休息，蓝某告辞了”

“……”江澄心里有些恼，却最终忍住了没有发作。他目送蓝忘机离开，暗暗的在嘴里骂了一句。

正准备起身，身后酒肆老板却叫住了他

“这位公子，您的酒”

“什么酒，我没买酒”

“刚才那位蓝公子买了酒又没喝，说是留给您了”

“……”

江澄心里想，这是把我当打探消息的路人了？还买酒答谢？蓝忘机这是故意恶心人吧！还有魏无羡，搞什么鬼啊，一个个都不叫人省心，这还能让人睡得着么！

江澄作势就要把手里的杯子摔了，可看见店主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最后也只好作罢

魏无羡看薛洋离开后又折腾了好一阵，终于冲开了穴道，他翻身下榻，脚一落地就觉得不太对。“这地面怎么感觉如此轻浮”他心中暗暗道。“难不成这房子是飘在空中的么”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房门跟前，伸手轻轻一碰，那道金色的结印再一次显现出来，这回魏无羡看清了，这不正是金家的牡丹印么。不等他反应，门忽然自己开了，魏无羡一惊，并没有贸然走出去。门外的景象有些奇怪，仿佛水中倒影般时而真切时而模糊。魏无羡心中疑惑，又回到屋内查看，他回到刚刚薛洋削苹果的地方，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汁水飞溅的痕迹，没有果皮，什么也没有……

“魏婴！”

这是一声足以抽空魏无羡所有思考的呼唤，破空而出，魏无羡寻声蓦然回首，蓝忘机手持避尘飘然而入。

“蓝湛……蓝湛！”

魏无羡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正要冲上去抱住那心心念念之人，突然，他觉得下腹一凉。他怔怔的低头看去，剑锋已经没入腹中，阴红一片。

他再次颤抖着抬起头，面前却是一身紫衣的江晚吟，他同样颤抖着睁大了他那本来就像杏核一样的眼睛怔怔的看着魏无羡。

魏无羡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的狠命甩了甩头，再睁眼，眼前的脸又换成了还似少年的金凌，他手持岁华面色紧绷，同样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魏无羡，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你，你真的是魏无羡！”

魏婴觉得自己正在渐渐脱力，眼前慢慢模糊，手上的力气甚至已经无法支撑他的身体。

“蓝湛……”他嘴里呢喃着，徒劳的在身体里寻找着最后一点站起来的力气。

混沌中，一阵清脆的铃音响起，魏无羡看见很小的自己和很小的江澄，江厌离笑盈盈的给他们腰上一人绑了一个银铃。魏无羡觉得好玩就一直提着铃铛晃个不停，小江澄嫌弃的怼了他几句便走掉了。只有师姐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这铃铛是咱们江家的信物，能清心醒神，以后就是羡羡的啦~”

铃音一直未停，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魏无羡虽然没什么力气，却一直没有失去意识。

“这是……幻境……”

暮色低垂，天色已晚，清茶已凉。

金光瑶仍旧没有离开蓝曦臣的书房，他坐在窗边不语，看不出在思考什么。蓝曦臣也不问，看着时辰把早已准备好的晚餐食盒带了进来，也不去管在书房用餐合不合规矩，反正他最近破的规矩很多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条。他将食盒轻轻放在玉石桌案上，并未打扰金光瑶，只是随意取了本书看，坐在一旁陪着他。

“二哥明天真要去参加清谈会？”不知又过了多久，金光瑶突然幽幽的说出一句，惹得蓝曦臣停了翻书的手，转过眼神看向了他。

“嗯，心中无愧又何惧之？”蓝曦臣微笑道。

“二哥自是正人君子问心无愧，不过最近这些事发生的是否有些太过机巧了？”

金光瑶忽而起身，抬眼便看见了桌案上的食盒，这款式不像是蓝家自用之物，而且，看着好生熟悉。他仔细回想了一阵，方才想起当年他在温氏卧底时，时常利用自己偷偷经营的一家茶叶铺子，将情报藏于食盒中当做茶点辗转传送到蓝曦臣的手里。当时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选了些形制简单纹饰恶俗的款式。这一只应该便是其中之一。

“的确，可事事也无直接关联，千头万绪却理不出个因果，确是扰心”

蓝曦臣有些无奈的回答道，金光瑶摇了摇头，又勾起了嘴角，笑而不语。

他缓步上前轻轻打开了食盒，里面所盛仅是冷食，是姑苏蓝氏一项的清淡风格。唯独几块水晶凉糕让金光瑶眼前一亮。

蓝曦臣合上了手中的书卷，正要伸手将食盒中物取出，却被金光瑶伸手拦住。

“我来吧，莫要脏了书卷，二哥十指不沾阳春水，此等事情能代劳就别自己做了”

说着金光瑶轻快的先将几个碟子取出，再下面一层的碗筷取出，随后整齐的摆放在案子上。

蓝曦臣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一道火符飞出，书房原本昏暗的灯光顿时明亮起来。

二人对坐，却谁也没先动，蓝曦臣看向金光瑶，见他垂着眼帘手指习惯性的摩挲着，便知道他心中还在思虑。

“我不知道那日除了蓝家的人外其他人是怎么得知金凌与我的位置”半晌金光瑶忽然幽幽开口“但单看结果，确实是让一贯低调的姑苏蓝氏变成了众矢之的，是不是？二哥”

金光瑶抬头看向蓝曦臣，他沉默不语，当是默认了。

“而如今清谈会在即，又出了魏先生这般事情，就逼得二哥你又要亲自上阵。你原本想避世人口舌锋芒才选择闭关，而清谈会却最是口舌是非之地，如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此人的意图或许就不仅是报复这么简单了。”

蓝曦臣沉思了片刻才轻声道

“动摇根本便群龙无首”

金光瑶也默默的点了点头

“嗯，兰陵金氏便是如此，只是金家局面本就盘根错节，无需大费周章就已经风雨飘摇了”

想到金凌，金光瑶心中还是略有愧疚，这孩子他小心呵护了一辈子，却在那一晚一根琴弦毁了一切。

“阿瑶，此事可完全是你的推测？”半刻，蓝曦臣似乎也联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的问道。

“我若现在有什么证据还会关起门来与二哥说？”

金光瑶仍然保持着微微勾起嘴角的笑容，蓝曦臣感觉的到，虽然没有证据，但这些必定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确实该多加思量”

蓝曦臣也点头表示同意。

而此时，金光瑶忽然抬手，不动声色的给蓝曦臣夹了一块凉糕过去。他记得，这是以前在绽园他时常用来款待蓝曦臣的糕点，清淡微甜。

“所以，二哥还要去参加清谈会？”

金光瑶再次问向蓝曦臣，眼神中饱含着担忧和不解，而蓝曦臣却仍是泰然自若

“如若真如你所言，忘机此时怕是难以应付局面，叔父虽然德高望重但也最要颜面，最近身体也不如从前，不能让他硬撑。我若不出现，非议声怕是更会愈演愈烈。”

金光瑶有些不可思议，他太不能理解蓝曦臣这个决定。

“可你去了又能如何，将那些人的话一一怼回去？”

蓝曦臣却仿佛并不在意，只是平和的说道。

“这些事早晚要面对的，能说理就说理，若是胡搅蛮缠不正好查查心怀不轨的究竟是何人？……毕竟还是在姑苏，我想玄门各家多少还得留些余地的”

金光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蓝曦臣这当真准备大义凛然一不做二不休了。淡淡的笑容又挂回了脸上。

“既然二哥决定了那边如此吧”

蓝曦臣夹起碗中的凉糕放进了嘴里，无声的慢慢咀嚼品味。金光瑶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仿佛是被凉糕的甜味浸泡了般，一时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想要躲闪。

“明日阿瑶与我一起回云深不知处如何？”

半晌，蓝曦臣又品了一口茶，抬首微笑着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平常之事。而金光瑶听了却差点把刚喝进嘴的茶水喷了出来。他忍着呛水的难过生生把茶咽了下去，才勉强开口

“什么？二哥说笑呢”

“并没有”蓝曦臣却是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难不成二哥是怕台下看戏的人不够过瘾？”

金光瑶觉得自己是被蓝曦臣气笑了，笑的都合不上嘴了。蓝曦臣却好似不以为然，垂眼看了看桌上的菜，淡淡笑道

“呵呵，姑苏菜色一向清淡寡味，他们吃惯了，突然上些重口的或许反而能有不错的效果”

金光瑶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无奈的看向蓝曦臣，心中已经放弃了劝说他这位固执二哥

“诶……那二哥打算怎么说？”

“不说谎便是”蓝曦臣答的简单，脸上的神情却是深远

金光瑶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心中又暗暗预想了一下明日的情景，不禁苦笑道

“……这倒确是泽芜君的方式”

“呵呵……”

明月出云，金光瑶起身回房的时候已经临近亥时，是蓝家可怕的作息即将起作用的时候，蓝曦臣眼神中已经有了些许倦意。但还是坚持要送金光瑶回去，一共没有五十步的距离，二人却是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金光瑶最近没有再轻佻的挑逗过蓝曦臣，而蓝曦臣居然也克己守礼到了让金光瑶无奈的程度，不过金光瑶却是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二哥，心中倒是踏实。

“二哥，你真的都信我吗？”

在金光瑶的房门前他忽然回身问向蓝曦臣，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期许的神情。

“为什么又问”蓝曦臣有些不解

“回答我”金光瑶却愈发坚定

“信”蓝曦臣也答的果决

“我记住了，你也得记住”金光瑶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要上演这么一出，这不是他预设好的对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要与眼前的人确认再确认，那多年累积的泥泞又怎是几日的朝夕相处就能洗净的呢

“嗯”

蓝曦臣的手抚上了金光瑶脸，金光瑶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躲闪开不再看他，蓝曦臣却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了那卷蓝忘机交于他的琴弦，轻轻的放入了满是震惊神情的金光瑶手中。

“只是，别再把琴弦藏在身体里，你受得住我也受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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