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初识之殇 （溯洄从之前传篇）
（四）凡尘之花
看着温旭拂袖而去，房门又被关上，感觉周围的骚动渐渐平息，蓝曦臣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地上塌上桌上静是一片狼藉，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紧紧缠着的缚仙索，心里一阵苦笑。而自始至终，孟瑶仍然一动不动的跪坐在那里。他低着头，散乱的黑发披在肩上，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指腹一下两下轻轻的摩挲着地面，清秀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蓝曦臣想，如果真是聂明玦的话与温旭倒是尚可一战，如果自己不是受困于此，二人合击温家这一众修士也定能完胜，可的确如温旭所言，聂家近日族中似有要事聂家宗主聂明玦不可能离开清河远行至此……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何玄机。
正是思虑之时忽闻一阵轻微的响动，抬头正看到孟瑶不知什么时候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桌案前，他展开一张纸，轻车熟路的找出一块墨石，转身急匆匆的在砚台上磨了起来。
“孟瑶？”蓝曦臣收回心中的千头万绪，看着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孟瑶有些不解。
孟瑶闻声对蓝曦臣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扬起脸对门外的方向搙了搙嘴。蓝曦臣会意没有再做声。
须臾，孟瑶已经在纸上写完了，他将纸吹干迅速叠成了一个小方块塞在手心。正要向门口走去，忽又停下思考了片刻从书桌后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小匣子收到袖中，随即转向蓝曦臣，走近了几步指着自己的脸用极轻的声音问“我的脸脏不脏？头发是不是有点乱？”蓝曦臣不可思议的看着孟瑶，他的脸微微抬着嘴角微微勾起，少年才有的刘海偏向一遍披散着，而另一边别在耳廓里。桃核一样的眼伦里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亮乖巧又带着几分机灵，修长的眉骨秀丽的鼻梁配上淡粉色的薄唇，虽称不上人间绝色但着实讨喜勾人。只是本来白芷的脸一边还带着火烧一样红红的印记，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狰狞的青紫一片。孟瑶似乎看出了蓝曦臣眼神盯着的地方，抬手将偏向一边长长的刘海又抖了抖，顺了些发丝下来把额头的淤青挡了个严实，也遮住了小半张脸，显得他本就秀气是瓜子脸更是消瘦妩媚
“这样看不到了吧？”
蓝曦臣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身心明明都受了那样的折磨，现在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半晌才轻声道
“你是，作何打算？”
孟瑶眼神闪了闪拱手行了礼，轻声道“我可以叫你泽芜君吗？”
“当然“蓝曦臣一时想不出他为什么这么问
”稍后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泽芜君见谅”，
他并未回答蓝曦臣的问题，只是抬起头眯起眼明媚而机巧的笑了笑。
孟瑶转身向门口走去，他先是轻轻推了推门珊，发现外面落了锁，又顺着门缝看了看随后便轻声唤道
“门外这位仙师，可否赏脸来听在下几句话？”
门外确实有个温家修士守着，但他似乎并不想搭理孟瑶，只是斜眼瞟了一眼。孟瑶又推了推门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或许是不耐烦了，那名修士终于走过来狠狠的拍了一下吱呢乱响的门珊
“别吵了！”
“这位仙师莫要动怒，在下实在有个不情之请……若仙师不肯帮忙怕是要出人命了……”
孟瑶话语虽是急切却仿佛骨子里透着些许温润。
“你说什么？”
或许是方才温旭留下的话起了作用，这名修士竟也认真起来。
“泽芜君强行破禁了？还是缚仙索出了什么问题？”
“额……呵呵，都不是，但是若仙师不肯帮忙过会儿泽芜君怕是确有性命之忧了”
这门上挂着的铁链锁链松松垮垮的，用力推能有半个肩宽的距离，孟瑶在门缝中微微俯首侧脸在月光中半明半昧，他挑起眼角看着那名修士，这画面甚是柔媚脆弱。
那名修士正紧张着怕温旭不在出了乱子他担不起，冷不丁对上孟瑶这午夜昙花般的脸竟呆愣了半刻，莫名的有些燥热。
“说出来怕污了仙师的耳朵，不过先前怕是仙师也听到这屋里的动静了，这……呵呵，小人出身低贱入不了大公子的眼，自是没机会服侍大公子了，不过温大公子威武如此……仙师觉得泽芜君又会如何？”
说到这里若不是夜色遮掩着孟瑶一定能看到对面的人涨通红的脸。
玄门谁不知道泽芜君是公认的世家公子榜首，乃是从内到外都堪称完美之人。而温家人也都知道这样高洁的美人才最对温旭的施虐的胃口。
“……在下不才，不过还是知道大公子尚有许多事情要与泽芜君相商，公子留我在此便是方便服侍，但在下之前来的匆忙需要的东西都没带在身上，故而斗胆请仙师替我唤个店里的伙计来，替我去拿些药膏……等大公子回来今夜怕是还长呢”
孟瑶说完抬起衣袖摸出刚刚取出的匣子，打开后竟是一颗斗大的东海珍珠。
“此物与仙师的佩剑甚是相配，想来一定是命定之物了”
孟瑶微笑着看过去，那修士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玄门中人对世俗金钱财物大都是寡淡无欲的，但对于风雅之物却多是颇有兴趣，而从被温旭招来时孟瑶就发现这个看守之人的佩剑甚是朴素与周围其他修士差异甚大，所以刚才左思右想便取了此物放进了袖中留做备用。
孟瑶看他的神情心里已经有了八九分的把握，于是便翻手将此物放入对方手中，微笑道
“那就有劳仙师了”
那人看着手里的东西半晌才想起掩饰自己的兴奋，将其收入袖中，转身道
“你且等下”。
“好，好”
孟瑶没有离开，就站在门扇后等着，不多时，一个小伙计跑了过来
“瑶哥！你叫我？”
小伙计跑到门口才发现异常
“瑶哥，你怎么被锁起来了？…你的脸…你的手！…”
孟瑶有些惊恐的连忙抢过话茬
“哪那么多话，你速去我房里把床下的东西取来便是”
说着孟瑶又伸手一把抓起小伙计的脖领子狠狠道
“别的东西可不许乱碰听到没有！”
小伙计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吓坏了，有些推拒的挣扎起来，忽然感觉手中被塞了什么，孟瑶尽量凑近他的耳朵极轻极快说了一句
“按纸上写的做”，
说完便一把把小伙计推了个踉跄，又高声骂道
“小懒蛋，让你快去磨蹭什么！误了事饶不了你！”
小伙计像是明白了，麻利儿的从地上爬起来，回道
“瑶哥放心！”转头便离开了。
不多会儿，只见那小伙计抱着一个布口袋回来了，一路小跑跑到孟瑶跟前，忽然被那名修士拦住“让我看看这里面装了什么”
小伙计闻声一惊，孟瑶却似乎十分淡定，笑道
“仙师，您当然可以随便看，就是怕这里面有些东西污了您的眼。”
也许正因为这句话，那名修士反而兴趣大涨，随即命令打开口袋。没有办法伙计只好招办，趁着月光，修士用剑柄在这布口袋里随意筢了两下，勾起嘴角轻笑了两声，仿佛是心里早已猜到一般。他抬眼撇了一眼孟瑶，孟瑶微微颔首微笑着还礼，那眼角眉梢都似满满的春色。
“给他吧”
那修士开了门锁，指了指孟瑶，小伙计便上前两步将东西一股脑的交到孟瑶手里，
“写的事办完就赶紧跑，叫上其他人一起，别回来了！”
这一句耳语让小伙计面色一僵，瞬时孟瑶在他衣袖摸了一把，然后手肘故意撞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小伙计点点头，但神情还是似懂非懂。
“听见没有，别再回来了！”
孟瑶又咬着唇气声狠狠的说了一遍，见他神情总算是明白了才收了东西回身。
这回小伙计也没说话，快步离开了。
那名温家修士看着孟瑶提着东西进了屋，在落锁前又看了一下屋内的泽芜君，只见他只是静静的盘坐在塌上闭目打坐并无异常，便放心的落锁离开了。
泽芜君闭目调息，在体内周天中寻找着灵流的迹象，正要试图找到一条可以冲破枷锁的脉纹。他忽而觉得眼前光线一暗，便睁眼抬头，只见孟瑶笑嘻嘻的蹲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只白玉洞箫，正是裂冰！
“你跟他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这个是你的吧？”孟瑶换做小声对蓝曦臣说道。
蓝曦臣的眼神三分惊喜七分惊讶，“……你，如何做到的？”
孟瑶微笑着说道“剑太长不好拿，这个刚好可以藏在袖中，也不知能不能有所助力。”
孟瑶又认真的对蓝曦臣行了个礼，蓝曦臣赶忙站了起来扶住孟瑶
“你帮我甚多为何还要向我行礼？”
“因为还需泽芜君助力更多才有逃脱的机会。”
孟瑶的眼睛黑白分明满是少年人的伶俐机敏，而这份进退自如处事不惊才最是让蓝曦臣宾服。
蓝曦臣拿着裂冰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忽而开口问道
“孟瑶，有句不当问的此时却是需要你给出一个答案”
孟瑶一愣，很快恢复了正常神情
“泽芜君但说无妨”
“金家宗主真是你父亲？”
蓝曦臣声音放的及轻语气也更加温和，像是生怕刺激到眼前的人。
孟瑶似是并不太在意，只是苦笑着回道
“至少我娘是这么说的”
蓝曦臣看孟瑶面相的确该是有仙缘的人，只是似也不全像兰陵金氏的气质，便随口问道
“你娘……”
没想到刚一出口便被孟瑶接了过去。
“云萍名妓，我是娼妓之子，刚才泽芜君该是听到了吧……”
孟瑶此刻的语气看似云淡风轻，眼神却似无处躲避般左顾右盼。
“抱歉”
蓝曦臣自知该是言语冒犯了他，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话才能让眼前的人好受些，只好道歉。没想到孟瑶忽然直勾勾的看向他，脸上满是懵懂的神情。仿佛在说“你在跟我道歉吗？”
蓝曦臣见状也有点懵，不知自己是不是又哪里说错了。半晌，孟瑶竟然笑了
“不好意思，我没反应过来，以前没人为这个跟我道歉”
蓝曦臣又定睛从上到下把孟瑶看了个全，眼前的少年确实在笑，可应在蓝曦臣眼中却是梗住喉咙的苦味，他深深吸了口气，只好跳过此处继续微笑说道。
“伸手过来握住它”
蓝曦臣伸手将裂冰送过去。
孟瑶照着蓝曦臣的话再次握住了裂冰，蓝曦臣又道
“现在照我说的做，闭眼，凝神”
孟瑶照做，半晌却不见有什么反应。孟瑶不解，睁开眼看着蓝曦臣，疑惑的问道
“泽芜君是要我做什么？”
“裂冰是上等仙器，对灵脉及其敏感，若是有仙缘之人即便尙未结丹，当灵流在体内流动时碰触到它，玉面也会有所感应。”
蓝曦臣认真的盯着裂冰，却是又对孟瑶说道“再试一次，静心，凝神，若能感觉到丹田浮动，便试着拨弄其中气息试试”
“嗯”孟瑶轻轻应了一声，蓝曦臣感觉到这声音已与刚才的孟瑶有所不同，多了几分沉静空灵，少了几分浮躁不安。
蓝曦臣眼神转向孟瑶，见他闭着眼沉静出尘，的确如他所言，在认真感受着自身的灵脉。
蓝曦臣心中暗暗感叹，此人确是个仙骨极佳的体质，若真是像他与旁人所说那样，这世间对他确实不公的很。如若能像其他世家公子般从小修炼，也将是个不世奇才。如今即便能结下仙缘，少了童子功以后怕是如何修炼功力也难扎实稳健了。
蓝曦臣略显惋惜的思绪忽然被眼前微弱的金光所打断，他转过眼重新凝视握在孟瑶手里的裂冰。只见从手心处，白玉的洞箫表面缓缓升腾出屡屡闪着金光的细线，它们犹如有生命般，生长着，渐渐交织着，徐徐上升。少时，竟然凝结成一簇美丽的图案，仿佛一朵金线勾勒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外层的凋谢了，内里还会生长出新的，周而复始，甚是美丽尊贵。
“孟瑶”
蓝曦臣轻轻唤了他的名字
孟瑶听闻缓缓睁开眼睛，正是看到那多金线牡丹在眼前灿烂的绽放，他仿佛看呆了般，眼里满是欣喜，嘴角渐渐上扬了起来。
“这是兰陵金氏本家的家纹，金星雪浪，令堂将来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蓝曦臣看着孟瑶惊喜的神情，似乎也被他感染，暂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险境，连声音都似平时般和煦温柔。
他觉得眼前的人就像个收到心爱礼物的孩子，内心单纯的雀跃着，脸上毫无戒备的笑着，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而蓝曦臣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来，他不本来也只是个才束发没几年的少年人吗，本该与那些曾在姑苏听学的世家小公子一样的年少轻狂的年纪。
“泽芜君，这样我是不是就能帮到你了？”
蓝曦臣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正对着他的眼笑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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